2023《小太陽》音樂劇場編劇的話——陳煒智專訪

 

採訪、撰稿/何聖理

受訪者/知名編劇 陳煒智

 

Q.當初什麼機緣選擇《小太陽》散文集作為改編的原型

A.其實《小太陽》在我讀小學跟中學的時候,特別是小學的時候是被推薦的優良兒童讀物。我當時很叛逆就不讀兒童讀物,我大概四年級的時候小說啟蒙,非常愛看大部頭的小說,尤其瘋狂著迷於抗戰文學,還有古典歷史小說,所以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我的課外讀物是《藍與黑》,是高陽的歷史小說,我反而是在上中學之後才重新回去讀《小太陽》還有所謂的青少年跟兒童讀物。

Q.林良給您的影響?

A.我有一個寫作習慣受到林良老師和影響相當深,就是用「引號」的書寫習慣。回去看林良爺爺的作品,特別是散文作品,他會在很平易近人的敘述當中,用引號去加強一些看似平凡的語氣、名詞或者形容詞,引號一加,整篇文章就變得相當生動,不知不覺我自己在寫作時也開始用引號。

 

Q.什麼時候開始接觸戲劇?

 

A.我高中參加戲劇社團,那時我們會自己寫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的短劇劇本。我高一的時候就嘗試改編《小太陽》,那個劇本寫出來是十五分鐘的短篇,寫出來以後大家傳著看,雖然沒有真正製作,但那是一次嘗試。我在閱讀的過程當中明顯地感受它雖然是散文集,但它有強烈的故事性,雖然是「這一個家」,但這個家給我們好多好多的投射,那是我們每一個人的家,還有我們的成長經驗,在裡面都能找到鏡像般的反射。

 

Q.《小太陽》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段落?

 

A.我記得我高中的時候改編的是聖誕節的段落,我小時候家裡會有聖誕樹的裝飾,用棉花做成假的雲,客廳裡張燈結彩,上面全部掛聖誕卡片,類似這樣的生活經驗,到最後我們發現,其實《小太陽》寫的是成長和童年,點點滴滴都很重要,而不僅僅是過節的celebrations。

我自己最有感的是〈南下找太陽〉,小時候,爸媽真的帶我跟姊姊搭火車到高雄,然後轉搭巴士去墾丁玩,我們就是走〈南下找太陽〉中寫的那個路線,印象非常深刻,當時年紀才多大,記憶不是完整而是片面的,但是那一個一個的片面在我在上中學閱讀那篇的時候全部回到我面前,火車上是什麼樣子、巴士上是什麼樣子、高雄是什麼樣子、百貨公司是什麼樣子、兒童遊樂場是什麼樣子、我們在高雄住的旅社是什麼樣子、下雨是什麼樣子、天晴是什麼樣子、墾丁是什麼樣子,而且那一次去墾丁公園玩,好像是道路交通不順暢,我們沒有到鵝鑾鼻燈塔,所以還記得那個遺憾。等到2014年真的在寫《小太陽》的時候,我知道這會是非常重要的段落。

Q.《小太陽》每一首歌都很精彩,歌詞是如何創作的?

A.〈小太陽〉這首歌的點就是「心甘情願為你忙,你是我的小太陽」這個點,每一首曲子都有一個這樣的點。我最得意的是〈雨〉,完完全全是林良老師的文字。

 

《小太陽》散文集裡面寫三個女兒和狗最多他寫了一些些的媽媽寫了一些些的自己可是媽媽的聲音在哪裡但這個平凡有好大一部分是媽媽在hold住的媽媽的存在是這個平凡的很重要的基礎,當時演媽媽的女演員一直在等我們完成她的歌曲,我們跟她說妳一定會有一首歌,媽媽這個角色幾乎從頭到尾都在場,所以我們跟他說妳不用擔心會有的,這是我們的一個挑戰,後來就是〈滋味〉這首歌,呈現了女性在家庭中的樣貌。

 

 

 

此外,我們在林良老師別的著作裡找到了關於「馬」的故事,於是有了〈爸爸的爸爸〉這場戲,它是一個相當特別的存在。這次的新版導演希望強調女性視角,曾經一度考慮把這首歌曲刪掉,但在讀劇之後我們更覺得原先的設計絕對不可以更動,這份男性的觀點在整個故事裡,有爸爸的聲音,有爸爸和爸爸的爸爸的心靈互動,這樣的連結才能平衡。而且這一場戲,雖然三個女兒因為年紀不同,對這件事的理解程度也不同,我們只要回想一下小時候,你會知道大人在談一件嚴肅的事情,你聽不太懂,你一知半解,但你知道這是一件嚴肅的事情,你會對這件事情更尊重、更敬佩,然後對你的人格塑形,造成一個銘印,印在腦海裡。

 

Q.讀林良的作品會感覺到真善美的價值,現在的社會好像很缺乏?

A.確幸最動人的地方在那個「確」,這是我們此時此刻實實在在擁有的那一個東西,這些在我們日常的生活當中我是會受到強大的感動,年紀越大越愛哭,不是哭點低,而是會被這些事情觸動,不是隨隨便便掉眼淚,而是明白那個「確」是多麼的得來不易。

 

真善美這件事我很有感。我跟新誠老師合作十多年,寫到我們合作的最後幾年的作品,大都是帶有一些特別的正能量,正能量的東西超級難寫,因為一不小心就會空白掉,或是它就會變成沒來由的假嗨,或是無聊的鼓舞,反而非常的反感,變得太教條,政治宣導或正確。我年紀越大越喜歡寫正能量的東西,因為那種平凡生活中的小小的幸福,我不喜歡用「小確幸」這個詞,我覺得確幸是動人的、清新是動人的,但小確幸和小清新頗噁心(笑),確幸最動人的地方在那個「確」,這是我們此時此刻實實在在擁有的那一個東西,這些在我們日常的生活當中我是會受到強大的感動,年紀越大越愛哭,不是哭點低,而是會被這些事情觸動,不是隨隨便便掉眼淚,而是明白那個「確」是多麼的得來不易。

 

Q.《小太陽》是給青少年或兒童看的嗎?

 

A.我覺得是闔家觀賞,這也是我2014在跟AM合作的時候,提及這是一個闔家觀賞的東西,當時台灣還沒有所謂「家庭音樂劇」的概念,所以變得是一開始行銷團隊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台灣的表演藝術市場永遠是一刀切,這叫兒童劇,那叫音樂劇,然後那個叫話劇。我們做的是音樂劇,這個音樂劇是適合闔家觀賞的,爸爸媽媽帶小孩進場,子女也可以帶爸媽進場,是這樣的訴求。

 

Q.您是什麼時候開始接觸音樂劇的?

 

A.我這一代的文化圈的朋友其實接觸音樂劇都蠻早的,最大的差別只是大家有沒有把它們連在一起而已。記得我兒時看電影《梁山伯與祝英台》、《江山美人》的重映,它就是黃梅調的電影,就是用歌曲、用舞蹈身段在講故事。還有百老匯音樂劇改編成的好萊塢歌舞片《真善美》,在電視上播出,那可真的是我們家族盛事!因為長輩年輕的時候看過,我們真的是守著電視機把它看完,還有我小時候,台灣社會的錄影機、錄影帶開始普及,因此我認識了《國王與我》、《窈窕淑女》這些經典音樂劇改編成的歌舞電影,所以我在年紀很小的時候,意外地把黃梅調電影,把這些歌舞片,把百老匯音樂劇等等,這整件事情連起來,而且就想通了,唱歌跟跳舞,如果穿上古裝,那就是「身段」、「蘭花指」,這件事情是可以講故事的,那個時候我還跟我外婆看楊麗花歌仔戲,也是說說唱唱,有舞蹈身段,它是可以講故事的,所以音樂劇這個觀念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成形了。高中改編的時候,因為我不會作曲,所以沒有把它寫成音樂劇,但音樂這個元素始終是在我的作品裡面,它的出現不會讓我覺得意外,跟新誠老師合作很長很長的時間,到開始創作《小太陽》的時候,我們之間的默契,是很讓我震撼而且感動的。我們的合作是先討論,決定好方向,我出完整的本,以及大概可以定稿的歌詞,在這過程中我們會討論,他也會開始想,然後我東西給他。年輕的時候會一來一回,但在做《小太陽》的時候已經不用一來一回,他會回成品給我,我每一次試唱或試聽都是超級大的驚喜跟感動。

 

《小太陽》主題曲我們知道會落在結尾,我們就想它會是一首很簡單的搖籃曲,是類似兒歌那種最簡單最簡單的東西,要朗朗上口,要所有人都能唱。我就跟新誠老師說:「糟了,我們給自己一個很難的難題,我們要寫一首我們自己的〈小白花(Edelweiss)〉」,那首曲子是我們覺得音樂劇史上最難的歌,因為他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讓你用技巧來遮掩,你心裡有什麼就要給出來,那是百分之百你自己的真心跟誠意要拿給觀眾的一首歌。我自己在寫那首歌的時候,回去看林良老師的文字,基本上每一首歌詞都有對應的故事。

 

Q.我們到底要怎麼樣把散文改編成一個劇本感覺難度很高?
 

A.對於我來講啊,我非常非常喜歡寫文學改編,因為我知道我自己不是一個會編故事的人,我從小就知道,可是我知道自己是一個會說故事的人,我知道這是我的強項,但是你叫我天馬行空的編,我編不出來,可是你給我一個哪怕是最俗的最平凡的,比如說《白雪公主》也好,《嫦娥奔月》也好,我有把握把他說得有聲有色,我知道這是我的強項。

 

所以我很愛寫改編,而且我寫改編,我非常非常喜歡給自己很多限制。因為這些限制,其實就像作詩作詞的格律,有了這些限制,我知道遊戲規則怎麼遵循,在什麼時候打破它?所以我喜歡。我非常喜歡忠於原著,我也喜歡做比較有時代感的作品,我不喜歡做現代,我喜歡做五年前、十年前、或者五十年前或三百年前,對於創作者來講,那時代的明確讓我的思緒有一個關注的焦點,它是參考的座標,我也越來越著重作品的當代性,我會不斷地問自己,我為什麼要在二十一世紀這個時候來講《小太陽》這個故事,或者我們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來講《嫦娥奔月》?除了我?的時代的座標,就是這個故事跟當代的連結在哪裡,我會很認真的去思考。

 

《小太陽》是超越時空的成長經驗,所以與當代的連結點就是成長經驗。〈南下找太陽〉是很常被拿出來演出的片段,我會跟表演者和主創團隊強調,當代性和連結點在於參與者自己的童年經驗,哪怕我們的劇本寫的是七零年代搭乘金馬號一路到墾丁的故事。

 

在每一個人的成長經驗當中,你一定會遇到一個你特別欣賞、喜歡、甚至仰慕的大姊姊,可能是幼稚園老師、或小學老師,可能是爸媽請來的臨時保姆、夏令營的隊輔姊姊、甚至是巷口雜貨店或超商的大姊姊,你的成長經驗中一定有那麼一個大姊姊,這個角色就是我們的金馬號小姐,然後我在寫這個角色的時候把我兒時的大姊姊們寫成了她,在寫歌的時候,我把我兒時的偶像鳳飛飛寫成了她的歌,所以那個歌詞裡有很多飛飛飛、在八零年代所謂的略帶動感的綜藝歌星的風情,所以這首歌是可以跳舞的,有彩虹的意像,在一點一滴成型的過程中,我們發現金馬號小姐是明星角色,是可以去請有知名度的人來特別客串的角色,或是像冰淇淋哥哥,本來因為男演員不夠用,要改成冰淇淋姐姐,但我說他必須是大哥哥,因為就是所有人成長時會遇到的那個「大哥哥」。

 

我喜歡在旅行途中寫劇本。以前住在紐約,想要完成一首歌,歌詞已經在我腦海中思考了一兩個禮拜的時間,有很多靈感但尚未寫下來,我想要在一個下午完成的時候,就會帶著拖鞋、泳褲、防曬油、包包和水,搭一個小時地鐵去海邊坐在沙灘上在草稿紙上塗塗寫寫,回程途中定稿。

 

當年《小太陽》是分場不按順序跳著寫的,初秋時我去了一趟歐洲旅行,好幾場戲都在歐洲寫的。〈南下找太陽〉是在佛羅倫斯(翡冷翠)的老宅改建的民宿中完成的,它的特色是頂樓吃早餐的地方是360度透明的玻璃窗,所以我取消了所有的觀光行程,坐在佛羅倫斯景色中寫〈南下找太陽〉直到太陽西下,被晚霞包圍。

 

我們自己現在身為三明治家庭太多的四面八方的資訊影響孩子的感受力沒有以前這麼強了可是我覺得帶著孩子來看《小太陽》,他們可以體會到爸爸媽媽想要給他們的真的不是用金錢砸的東西而是爸爸媽媽多想陪在你們身邊真情指數比較高我覺得這是不同的感受

 

Q.第一次讀劇為什麼那麼感動因為時隔很久嗎

 

A.我覺得是重新的演繹方式會更打到爸爸媽媽的心情尤其是我們自己現在身為三明治家庭太多的四面八方的資訊影響孩子的感受力沒有以前這麼強了可是我覺得帶著孩子來看《小太陽》,他們可以體會到爸爸媽媽想要給他們的真的不是用金錢砸的東西而是爸爸媽媽多想陪在你們身邊真情指數比較高我覺得這是不同的感受

 

我覺得撇開眼一件事情就是你每次去看這個文本或者是聽這個音樂文本的時候你就會再去重新去去嚼它


那個嚼是那種越嚼越香,然後味道層次就跑出來了跟臺灣的稻米一樣另外也是因為好我在十年前的時候在閱讀跟欣賞可能它比較淺層它有一定的音樂性的美感然後不只是藝術的美而是那背後,是我們剛剛講到真善美這件事情隨著你的年紀或者是你的經驗或者是你在為人處世包括你在一個家庭裡面扮演的角色的身分的轉移你可以慢慢體會到善跟真《小太陽》真的可以是臺灣的《真善美》是價值觀的傳遞

 

【2023演出資訊】
臺中 國家歌劇院大劇院 07/15 10:30、15:00
高雄 衛武營國家歌劇院 08/05 10:30、15:00
臺北 中山堂中正廳 09/16-17 10:30、15:00